男女主角分别是谢琼韫谢允伯的其他类型小说《寿王府的大奸臣她娇滴滴谢琼韫谢允伯全文+番茄》,由网络作家“懒橘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一队带刀官兵过来,为首的青年男子骑在马上,一身玄色武官劲装,乃是巡城副指挥使,姓陆,闻讯赶过来调解的。梁兆琦终于等来可以说公道话的人,忙把事情说清:“此事纯属污蔑,还请大人明察秋毫,还我一个公道!”见来者不过一个小小的巡城军官,安王府的豪奴眼高于顶,半点不放在眼里:“公道?到了安王府,王爷自然会给你一个公道!带走!”陆副指挥使眉峰微挑,手中长刀出鞘,噌的一声明晃晃横过络腮胡跟前。刀光如电,那把络腮胡抖了一下,窸窸窣窣地落下一片细碎的毛毛雨。络腮胡呆了一瞬,眼珠子下转,见圆鼓鼓的肚皮上积了一片黑黑的胡茬,顿时黑了脸:“陆大人这是何意?是要和我安王府作对不成?”“管事言重了。”陆副指挥使手一抖,长刀回鞘,他昂着头睥睨下方,“总要听听梁公...
《寿王府的大奸臣她娇滴滴谢琼韫谢允伯全文+番茄》精彩片段
一队带刀官兵过来,为首的青年男子骑在马上,一身玄色武官劲装,乃是巡城副指挥使,姓陆,闻讯赶过来调解的。
梁兆琦终于等来可以说公道话的人,忙把事情说清:“此事纯属污蔑,还请大人明察秋毫,还我一个公道!”
见来者不过一个小小的巡城军官,安王府的豪奴眼高于顶,半点不放在眼里:“公道?到了安王府,王爷自然会给你一个公道!带走!”
陆副指挥使眉峰微挑,手中长刀出鞘,噌的一声明晃晃横过络腮胡跟前。刀光如电,那把络腮胡抖了一下,窸窸窣窣地落下一片细碎的毛毛雨。
络腮胡呆了一瞬,眼珠子下转,见圆鼓鼓的肚皮上积了一片黑黑的胡茬,顿时黑了脸:“陆大人这是何意?是要和我安王府作对不成?”
“管事言重了。”陆副指挥使手一抖,长刀回鞘,他昂着头睥睨下方,“总要听听梁公子怎么说,万一冤枉了人家......平襄侯府,安王爷惹得起,你一个奴才,惹得起吗?嗯?”
他慢慢悠悠地说,听络腮胡冷哼了一声,便用马鞭指了指梁兆琦:“究竟怎么一回事,说来听听。”
梁兆琦定了定神,把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。
“十日前,我陪母亲去白山寺上香祈福,在西山门外遇见一名女子,自称其母留下的碧玺不见了,很是着急。
“因母亲还在殿里祈福求签,我便帮她一起找,期间始终离她半丈远,最后在西山门外的小树林里找到了,然后我才回了殿里。之后的时日我一直在家中读书。
“今日出门才听说,安王殿下欲纳芙蓉楼的秋芙姑娘入府,秋芙姑娘却已不是清白之身,说我......说我非礼了她......
“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,我科考在即,何苦闹出这样的事端自毁声誉?可这些人,张口就诬赖我。”
络腮胡大声道:“自然是你见色起意,却不知秋芙姑娘的底细,现在事发便想矢口否认!”
陆副指挥使看梁兆琦气得满脸通红,插嘴道:“说了这么多,可有凭证?”
梁兆琦反应过来:“对!你们凭什么说是我做的?”
“秋芙姑娘亲口说的那还有假!难道她会放着安王府的大好前程不要就为污蔑区区一个侯府公子?”
“那就请秋芙姑娘出来对质!”
络腮胡与芙蓉楼的人低声商议了一会儿,最后终于从楼里扶出一位弱柳扶风的美貌女子。
那女子一身暖白衣裳,柳眉朱唇,眉心一朵花钿,似泣非泣的模样,好似一朵含露的芙蓉,娇艳欲滴,果真沉鱼落雁。
她一看到梁兆琦脸就白了,扶着丫头嘤嘤哭泣。
梁兆琦却顾不得她怎样,正色问道:“秋芙姑娘,那日你说丢了东西,让我帮忙找寻,我也帮了。你缘何恩将仇报,诬赖于我?”
秋芙姑娘一张芙蓉面涨得通红,似乎十分羞耻愤恨:“明明是你......说是帮我找,却趁我不备,把我拖进林子里......你这个畜生!禽兽不如!”
梁兆琦一听,大为光火:“你、你信口雌黄!我何曾碰过你一根手指头!”
“此物难道不是你的?”
一只金褐色的如意纹香囊丢到他跟前,梁兆琦脸色一变:“你偷了我的东西?”
“公子是不肯承认了?”秋芙姑娘冷冷一笑,一滴清泪掉下来,“你右边胸口有两颗痣,是也不是?”
“你如何会知?!”梁兆琦大惊失色。
秋芙姑娘泪流满面:“奴虽流落风尘,幸得鸨母宽仁,尚保得贞洁。不想这最后的贞操也不能保全。实在无颜苟活,但求一死!”
她朝芙蓉楼门前的红柱猛地冲过去,虽则阻拦及时,额头还是蹭破了一块,鲜血如注,煞是可怖。
围观的老百姓都看不下去了。把好好一个姑娘家逼成这样,这梁公子也太不是人了!于是纷纷挞责起梁兆琦来,安王府的人跃跃欲试地要把他扣走。
梁兆琦百口莫辩,小厮护主,捡起地上的香囊,口里争辩道:“不是我们少爷做的!少爷那日回府,香囊还在的!这一定不是我们少爷的香囊!”
他翻开香囊内衬,里面绣着“明泽”二字。
梁兆琦,字明泽。
许澄宁就站在梁兆琦身后,吸了吸鼻子,闻到一股子清淡干净的香气。
“有人偷了少爷的东西!我们少爷是被陷害的!”小厮慌忙解释。
陆副指挥使又问:“秋芙姑娘那日是因何去了白山寺?”
鸨母气道:“怎么,还怀疑秋芙?你是不是与他一伙的?”
“妈妈不急,总要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。”
秋芙姑娘擦了泪,被侍候的婢女扶着,用颤抖嘶哑的声音道:“奴早年家道中落,不得已卖身为母亲寻医问药。母亲于五年前故去,牌位就供奉在白山寺。”
“上月廿一正是家母忌日,奴带着巧儿去白山寺上香。出来后,却发现身上的碧玺不见了,那是亡母遗物,奴一向珍爱,便与巧儿分头找寻,恰在西山门处遇见了梁公子,他说要帮我找,不知不觉走进林子,他便......”
“你先前认得梁四少爷?”
“梁公子偶尔会在街市上走过,奴从姐妹口中知道了他的身份。”
事已至此,陆副指挥使也无话可说:“梁少爷,劳烦跟我们走一趟吧。”
“我是被冤枉的!”
“冤不冤的,去一趟衙门就知道了。”
他一挥手,两名手下上前按住了梁兆琦。
梁兆琦气得浑身发抖。会试在即,他这个时候进了衙门,运气好些,能在开考前出来,之后混个同进士;若是运气不好,他连下场都不必了,有这么个污点在身上,他这辈子别想再抬起头来。
陆昌瞪着眼,低声对许澄宁耳语:“是不是有什么误会?梁四公子一向风评极好,就刚才所见,也是君子之风啊。真不敢相信他会做这种事!”
许澄宁冷眼看几个官兵拿住了梁兆琦,秋芙姑娘倚靠在丫鬟怀里朱唇紧抿,眼角仍挂着水珠,却坚强地不肯掉下去。
一个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,便是前途黯淡,余生依然能够衣食无忧。
一个是流落风尘的可怜女子,一朝零落,便会被践踏成泥,再无指望。
许澄宁眼前一阵天旋地转,恍惚间好似又回到了岐山村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......
阿娘披头散发,被一根粗绳捆得结结实实,无数的脏污垃圾一发接一发地丢到她身上脸上,村民们推搡她、虐打她、辱骂她,把她推上沙堆吊起来。
“脏女人不守妇道勾引男人,不得好死!”
干枯瘦小的老婆子是她祖母,带头领着村里一帮女人,用尽了所有最肮脏与恶毒的话语,指着阿娘谩骂不休。
她扑过去哀求,被大伯一脚踹飞,祖母拧着她的耳朵把她提起。
“这是脏女人偷汉子留下的种!根本不是我儿的!看看看看,这鼻子眼睛嘴巴,哪一个像我儿!”
“小杂种!”
“小杂种!”
小杂种,小杂种,小杂种......
袭来的拳脚,扬起的砂石,尖刻的辱骂声还有母亲的哀嚎惨叫声灌耳而来,不仅落在她的身上,还落在她的脑子里。
许澄宁感到脑袋一阵阵的胀痛欲呕。
许澄宁捏着墨锭的手顿了下,砚台里映出她眼底一片潋滟的清光。
看着那截骨节凸出的细腕,燕竹生记起当年他到胥县县学授课,底下有个豁牙的小孩睁着水汪汪的大眼举手发问,句句问到他的痒处。
胥县穷僻,不是什么人杰地灵之处,没想到竟有小小年纪就如此才思敏捷的学生,他觉得十分新鲜,看着小家伙解答得很详细。
隔日他在学里闲步又遇到了那个小包子。这次他没有前一日的意气风发,反而躲在花架子底下,眼睛红得像兔子,抹了满脸的泪。
右手裹着纱布耷拉着,左手捏着一角硬邦邦的黄馍馍放进嘴里艰难地咀嚼着。
这时有人走了过来,小包子兔子似的撒腿跑了。
然后是在书肆,他随便一逛又看到了那个小孩。
短手短脚的小包子端坐在一张旧书案后。案上放了一个砚台,半根墨锭,一摞书。他面前摊开了一本,和一沓宣纸。
他两只袖子都卷了起来,裹着厚纱布的右手几个手指微微弯曲压在书上,左手细伶伶的捏着两支旧狼毫,在宣纸上一页页地抄录。
两支笔,写出的是全然不同的两行字,却同样是清隽端正的字体。
明明是跟所有稚龄孩童一样幼稚奶气的一张脸,神色却比大人还要沉稳认真。
每翻过一页书,几乎只是看了一眼,便目不斜视一字不差地默出来,然后飞快地默下一页。
他拿手指在书案上叩了叩:“这里有《春秋繁露》第十五卷没有?”
小包子头也不抬:“乙架未组左数第十三卷便是了。”
再问两本,一一答来。
明明是读诗经千字文的年纪啊。
他觉得有趣,便仿佛随意地说道:“既鹿无虞,以纵禽也。君子舍之,往吝穷也。在哪里?”
“《周易》第一卷前两日被借走了,还没......”
包子脸抬起来,愣住了。
“燕先生?”
他笑问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学生许南。”
“哦,许南,你连《周易》都读过了?”
“回先生,只是抄过,并未看懂。”
“那你可要跟我学一学。”
他带走了许南,赐名许澄宁,作为这半生来唯一一个学生。
而这位学生的天赋也确实一次一次地令他震撼。读过的书过目不忘,教给他的举一反三,总能切住要领,经世策论、诗词歌赋、琴棋书画,样样学得精,比自己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他不止一次地感慨,有些人便是天选的骄子,那样惊人的天资聪慧,真是旁人十辈子也学不来的。
他心里正暗暗夸自己的学生,却听见小徒弟倔头倔脑地说:“所谓母慈子孝,母不慈,我自然也是个歹竹。她若不仁,待我弟弟大了,我就单独分出来。”
燕竹生挑眉:“还有所谓高徒见名师,近墨者黑。你是个歹竹,那为师是什么?”
许澄宁摇头晃脑:“自然是一丘之貉,狼狈为奸,沆瀣一气啦。”
插科打诨闲聊半晌,许澄宁自告奋勇地给先生煮了一碗面,趁着燕竹生半眯着眼吃面的时候,向他请教春闱的事宜。
燕竹生没有考过科举,但历年进士的文章却看了不少,简单提点几句就把徒儿轰走了。
许澄宁回城后径直去了陆家的商铺,她早与李少威约好了在这碰面再一起去京畿府核对考籍。陆昌是个好热闹的,也闹着要跟着去。
“先生说,近年南地频发天灾,民生凋敝,圣上重视民生实务,不喜空谈,少卖弄之乎者也,要务实言之有物。四书五经必不可少,但更要在时务策上下功夫。”
论诗词文采,李少威在同科举人中也能属中上游,但在策论上就远远比不上有四年游学阅历的许澄宁了。与许澄宁同窗后,他的策论也明显较从前进了一大截。
许澄宁一边走一边跟李少威说着,走到长街中央被乌压压一群人堵住了去路。人群里热闹得很,嗡嗡作响,还有高喝的声音此起彼伏。
“我何曾碰过她,你们血口喷人!”
“睡了还不承认!芙蓉楼头牌的姑娘从来卖艺不卖身,秋芙姑娘可是安王殿下相中的,你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从我们殿下手里抢人!”
“清者自清!在下从不认识什么秋芙姑娘,那日也不过一面之缘......”
许澄宁三人没想凑热闹,刚要从一旁绕开,不知是谁动了手,人群里突然飞出了一名穿着月白衣衫的年轻男子,好巧不巧扑到许澄宁身上。
许澄宁啊呀一声摔在地上,手肘和后腰都狠狠磕了一下,胸骨也是一阵钝痛。
“阿澄!”
李少威和陆昌忙把男子推开,小心翼翼地把许澄宁扶了起来。
许澄宁一脸痛色地扶着后腰,年轻男子顿时愧疚起来:“啊......我,我不是有意的,抱歉......我送你去医馆吧。”
“姓梁的你休想跑!今日不给个交代,定叫你们平襄侯府好看!”
说话的是个浓眉络腮胡大汉,一脸横肉,看穿着像是大户人家有些脸面的奴仆,想必就是安王府的人了。
年轻男子怒道:“有何事冲我来,何必牵扯到旁人!没看见这小兄弟受伤了么?”
“少啰嗦!抓他回去!”
络腮胡一摆手,几个身手干练的大汉便要上前拿人。年轻男子身边的小厮举手挡在他身前,气得龇牙咧嘴:“我们公子一心备考,哪来的工夫与一个娼妓私会!”
陆昌恍然大悟,悄悄道:“原来他是平襄侯府的四公子梁兆琦,跟你们同科呢!”
这个人许澄宁听说过,京城三公子之一,不仅家世好,学识上也是佼佼之辈。
难怪梁兆琦这么愤慨了。狎妓逛花楼并非什么罪大恶极之事,可一个举人春闱前闹出这样的事,难免让人觉得私德有亏。
便是过了会试,殿试上圣上一个不喜欢就能把他刷下来。何况他现在还惹上了安王,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。
“哟!梁兄这是怎么了......喝花酒没还钱么?要不要小弟借你点?”
那头来了一群人模狗样的公子哥儿,为首的是梁兆琦在国子监的同窗,尖嘴猴腮的,一脸小人得志。他素与梁兆琦不对付,这会子上赶着来落井下石了。
弄清楚了梁兆琦与安王府的纠葛,这哥儿们不嫌事大,捂着心口作惊骇状:“哎呀,梁兄!你怎可如此做?可是将安王殿下的脸面置于何地啊!”
“梁公子平日从不踏足青楼,再是正人君子不过,啧啧,原来私底下这般急色啊......”
“不是我说你,梁公子,想要眠花宿柳就大大方方地走进去,怎能干这种勾当......天底下可没有既能舒坦又能捞着好名儿的事儿......”
梁兆琦名声一向极好,高风亮节,曾在街上碰见了卖身葬父的苦命女子,他出了钱却硬是不要女子的身契,那女子在侯府外跪了十多回都没能进得去。
可这么高风亮节的人物却有了桃色新闻......
还有什么比这更让普罗大众兴奋的事吗?
于是所有人都一脸鄙夷正色,对他指指点点,无论梁兆琦怎么反复申明自己的清白都没有人信。
安王府与芙蓉楼的人气势汹汹,围观者幸灾乐祸,而他孤立无援地站在那里,气愤却无用。
“发生了什么?京都街巷,不得拥堵!”
谢老国公被谢容钰和谢琼絮一起扶到主位上坐下,他原本是个身量颇高的人,脸庞清瘦刻着深褶,眸子透出锐利的光,盯住了那一张陌生的面孔。
“上前来。”
王氏依言带着女儿上前,让喊祖父。
许秀春看着威严老者有些瑟缩,讷讷地喊了一声。
谢老国公眼睛一动不动打量了她一番,眉间川字纹锁得更紧:“原先在家叫什么名?”
“秀春,许、许秀春。”
“哪个秀?哪个春?”
“啊......”许秀春愣了一下,磕磕巴巴,“秀,秀......”
谢老国公皱眉:“可读过书?”
谢琼絮面上不易察觉地露出一丝傲色。
谢氏是百年世家望族,家学渊源深厚,谢老国公自己就是一代文豪,对儿孙学识一向要求严苛。
谢琼絮自己就是因为才学高而得了谢老国公欢心,哪怕被曝出不是谢家血脉,谢老国公也因为偏爱而把她留在了府上。
真女儿又如何?祖父最疼爱的,还不是她谢琼絮?
许秀春局促地捏了捏手心,转着眼珠子道:“家里穷,没钱读书,我爹只让大弟读书,大弟在家什么都不做,我从小就要下地干活,贴补家用,还要给大弟攒束脩......”
“不过......爹在家有很多书,我都从小翻看......”
谢老国公淡淡问:“都读了什么书?”
许秀春一噎。她字都不识几个,哪里说得出什么书来。阿爹年轻时倒是读过,考了几次没考上秀才,这才老老实实种地。
后来有了大弟许南,他便千方百计把儿子送到了学堂,家里至今也只有许南读过书。
那个许南......
许秀春想起母亲悄悄告诉她的秘密,咬住了下唇。
“三......三字姓。”她结结巴巴道。
谢老国公眉头一皱,四姑娘已噗嗤笑出了声。
“三姐姐说的,莫不是‘三字经’和‘百家姓’吧?将好我近来给六弟开蒙,讲的啊,正是三字经和百家姓!”
她口中的六弟,是府里最小的孙辈,过了年也才四岁。
小辈们都笑起来,谢容钰冷冷道:“觉得好笑,可是想要到庄子上笑一笑?”
弟妹们都不笑了。
“家规二十遍,三天内给我。”
他是长兄,更是未来的家主,有权管教不听话的弟弟妹妹,积威甚重,没人敢不听他的。
谢琼絮觉得自己是此刻最有资格说话的,奴仆们都退出去了,她正好可以说两句推心置腹的。
“三妹妹受苦了,你本该金枝玉叶,说到底还是我占了妹妹的位置......”
“不必说了,你也是我谢家的女儿。”谢老国公一锤定音,“当初你祖母拿你顶替小姐也是为了救主,一报还一报,这是你应得的。”
老国公发话一锤定音,至于那婆子为何过了那么多年都在装聋作哑不曾吐露实情,自然也没人敢去质问。
王氏心疼女儿,正堂人散之后,亲自带她去精心布置的秋桐院里嘘寒问暖去了。
谢琼韫路过花园,掏出帕子把两只手擦了擦后丢给侍女。
“这个脏了,不要了。”
“妹妹何必如此委屈了自己?”
谢琼韫抬眼一看,正是她一母同胞的嫡亲兄长谢容斐。
一同走到偏僻无人的假山处,谢容斐才低声嗤笑道:“大房已经成不了气候了,原本谢琼絮还有几分才名,可也比不过你,没想到啊......亲女儿竟然还是个乡下土妞!”
谢家乃以文起家,世代簪缨,极其重视谢氏子弟的才学培养。
谢老国公十七岁中金榜,二十岁御书房讲学,英才旷世,天下闻名,是谢氏一族的标杆楷模。而他却在五年前犯了风湿,从此下身瘫痪,只能在轮椅上度日,爵位也因此传给了大儿子。
如今的文国公谢允伯承袭了爵位,却没承袭到半点文气,反而走了武路,如今是朝里一员大将,连带着谢容钰也不尚诗书,专好武蛮子那一套。
倒是二老爷是当年的两榜进士,才名极大,亲生的儿女谢容斐和谢琼韫两兄妹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。
谢容斐秋闱中举,是明年春闱杏榜上的大热人选,国子监祭酒甚至说他前十名稳了。
谢琼韫顶着才女之名,屡屡在诗会上崭露头角,连宫里的贵人都喜欢她,极有可能嫁入皇家。
他们二房如此出息,可谢老国公却自始至终态度平淡,不为别的,只因大房是谢老国公的结发妻子所出,而如今的谢老夫人徐氏,是续弦。
因此便是不喜大儿大孙是武夫,也仍把爵位袭给了他们,更把谢琼絮这个假孙女当成了宝贝捧在心头疼爱。
想到这么多年谢琼絮的耀武扬威,谢琼韫眼底沉了沉,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在枯枝上一弹,几点雪沫子迸溅开。
“大房如今,既有真女儿,又有假女儿,就让她们狗咬狗去吧。”
谢容斐摇摇头:“够呛,新来那个土里土气的,没看她一见到宝贝就两眼放光么?久贫乍富,多养两日就该忘形了,谢琼絮一根手指头就能把她摁死。”
他又安慰妹妹:“她蹦跶不了多久,妹妹不必与她们一般见识。恩师说我文章火候已足,便是一甲也可搏上一搏,明年你就能有个当进士的哥哥了。”
“至于大房,武将一职,不定哪天就......”
谢容斐说得没错,那位公府遗珠在经过了最初几日的局促不安后,日日绫罗绸缎珠翠宝玉地供养,每日珍馐佳肴人参燕窝补品不断,出入是宝马香车仆婢拥簇,连穿衣睡觉都有人精心伺候。
如此将养了数日,骨子里的刻薄与骄纵便兼抬了头,屡屡趾高气扬苛待仆婢,搅得府中鸡犬不宁。
两个月后门房来报,三姑娘的养母已携亲带眷来到了京城。
许秀春便坐着马车,一路招摇来到了养母刘氏赁下的屋子。刘氏一把将她拉到屋里,关上房门。
“咋样?没露馅儿吧?”
辰正时分,是谢琼絮给谢老国公请安的时间。
自从真千金回府后,她就变得格外殷勤。
从前偶尔还会借着身子不适的由头犯娇不去请安,现在便是真的生病也会撑着病体,晨昏定省早早便到,迟迟而归,荣恩堂、青柏院还有松风堂一处没落。
今日给谢老夫人和王氏请过安后,便带上了新写的诗来松风堂向祖父请教。
“‘怨’字太悲,不如‘叹’或‘惜’。”谢老国公指着花笺上的一句道。
“那岂不是错了韵了?”谢琼絮歪着头,虚心请教。
谢老国公惯来干瘦紧绷的脸为她松了一丝淡笑:“诗词一类,立意为先,形式为次。若能抒情言志,不必非得对仗工整拘泥形式。”
他点了点花笺:“小小年纪,写这么悲戚的诗句做什么?”
男子读书是为追求仕途,除了君子六艺诗词歌赋外,还必须培养为官的真本事,故以策论为重,文采见识自然也不能落下。
女子则以女德闺训为先,再是女红针黹,有本事的再学些琴棋书画吟诗作对,便担得起才女之名了。如谢琼韫、谢琼絮,便是才女中的佼佼者。
谢老国公年少时便才高八斗,指点几个孙女自是不在话下。
可他不耐闺阁女子动不动悲春伤秋的词句,年纪轻轻,又是锦衣玉食长大,哪来那么多肝肠寸断、泪眼婆娑?
不过谢琼絮是他最宠爱的孙女,他一向很给面子。
“少年不识愁滋味,为赋新词强说愁。写点平日所见所感便好哦,小姑娘家别太多愁善感。”
谢老国公没有指点太多便把花笺还给了她。谢琼絮连声受教,心里却不以为意。
前朝才女李颐少女时期便诗才一绝,吟作的诗篇精巧华丽情感细腻真挚,却并未在文坛上引起什么轰动。
反而是后来英年丧偶、家道中落后写出的哀婉词调备受盛赞传颂至今。
可见诗词一道,要想在才名上更进一步,需得以情动人才是。
谢琼韫便是在两年前先皇后薨逝时,写下了一篇哀婉凄厉的悼文,闻者伤心听者落泪,不忍卒读。
直到现在,这篇悼文都还供奉在皇寺之中,每日都有无数香客前去拜读。
而谢琼韫也凭借此文从此坐稳了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,才、貌、德三种美名集于一身,京城人莫不以结交谢家大姑娘为荣。
有谢琼韫珠玉在前,她为先皇后抄写了百遍的梵文佛经就变得平平无奇,无人问津。
谢琼絮自问才学并不比谢琼韫差,只是在两年前棋差一招,从此名声上便矮了一截,这叫她如何甘心?
谢琼韫有自己的父兄可以为她打点关系开拓门路,处处帮衬。
反观自己,虽然有祖父的疼爱,但谢老国公性情迂腐,平日除了指点自己的文才,偶尔夸上几句外,从不帮自己扬名。
父亲兄长就更不用说了,一气儿地不求上进,别说帮自己,他们若真有门路,也至于混到如今这个不上不下的位置。
她谢琼絮有今天,全都是靠自己一点一点挣来的。原本,哪怕自己的相貌比不得谢琼韫,可贵为文国公嫡女,不管怎么说,名义上身份都要比谢琼韫尊贵。
然而苍天弄人,她连文国公嫡女都不是了。
她身子娇弱,每日都要一盏羊奶燕窝补养身体,以往都是按时按点送到清荷院,可前天却足足晚了半个时辰。
杜鹃一问才知,厨房要炖煮给三姑娘的补汤,这才将她的燕窝往后放了一放。
看看,现在连府里的贱奴都可以欺负她了。
也不知受了谁指使,这些天她敏锐地察觉到,除了祖父和四弟待她照旧,父亲母亲和兄长明显冷淡疏远了许多。
她虽占了旁人的位置,可也不是她造成的罪过,他们怎能如此对她?她谢琼絮何其无辜,老天何其不公!
不禁心中哀叹。祖父是疼她看重她没错,可未免太不近人情。
明知道她现在处境尴尬,日子过得这么艰难,竟然不肯帮自己出头,还觉得她多愁善感,嫌她的诗矫情。
她接连几天夜不能寐,苦苦筹谋着以后的路。
她想得很清楚,祖父的宠爱不能丢,祖母、父亲、母亲和兄长也得讨好着,再是对二房,她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针锋相对,若是可能,还得交好于他们。
她到底不是父亲母亲的亲女儿,二房那头就算有什么过节,也该找许秀春麻烦,关她什么事呢?
幸而许秀春是个蠢货,哪里都讨不了好,有她做挡箭牌,自己也不是前程无望。
心里装着谋算,谢琼絮继续且天真且机灵地与祖父探讨四书上不懂的地方。这时宫里来了人,宣谢老国公进宫。
谢琼絮有心打听是为了什么事,跟来的小太监却摇头不知情。倒是二老爷下衙回来,带回了一个好消息。
原来春闱定下的副考官有两位,都是文渊阁大学士,可其中之一的冯大学士今日却被弹劾收受考生贿赂,大理寺往他府里一搜,果真搜出来赃物。
也不是什么真金白银,而是几幅前人大家留下的墨宝,有价无市。
冯大学士也不想知法犯法,只是实在喜欢,便打算品鉴两日再还回去,谁想第二日就被奏到了御前,证据确凿,百口莫辩,被革职查办。
而顶替了冯大学士位置的,却是鸿胪寺卿卢恩达。
别人不知道,谢允安却很清楚卢恩达是实实在在的寿王党。
卢恩达插手科举,便是寿王往春闱里张了网,这届进士都会成为卢恩达的门生,相当于给寿王招进了大批可效忠的人才。
这一切应当都是寿王的手笔。
二夫人曹氏听了大喜:“谢家底蕴深厚,老爷又身负要职,寿王有心那个位置,必定想拉拢咱们,肯定会把斐儿的名次往上提一提!”
大房丢了脸,二房却是喜气洋洋,春闱快到了,谢容斐又有几篇文章被柳祭酒夸赞。
他在写文章之余,与几个交好的朋友约好了去参加文会,出门就遇见了自家大哥。
如今边关无战事,谢容钰便挂了个巡城指挥使的职务。
谢容斐对这个大哥惯来是瞧不上的,可又莫名地怵他,到底是征战过沙场的猛将,眼神就跟飞刀子一样。
谢容斐叫了声兄长,谢容钰淡淡看了他一眼就策马走了,身后尘土飞扬。
“怀瑾,世子爷可真是傲得很呐!”同行的一位公子摇扇道。
“怀瑾马上就要中进士了,他心里不高兴呗!”
“有什么不高兴的,有本事自己也考一个去啊。”
谢氏族学名声大,小时他们在谢家族学一起读过书,这几个都是被谢容钰揍过的,自然不喜欢他。
“行了,我们走我们的。”
谢容斐转过身,眼底涌过一丝阴鸷。
文国公世子,他也配!
一行人骑着马,慢慢悠悠地在街上走过。
“阿澄小心。”
李少威拉过许澄宁,高大的马匹从许澄宁身后蹭过。
她转头去看,见几个衣着光鲜的公子哥骑在马上攀谈,神情倨傲,一副目无下尘的模样。
她没有天真到要跟人家讲道理,摸了摸头,耸耸肩:“走吧。”
会试的场所是礼部贡院,他们一大早跑了一趟去认路,现在三人肚子咕咕叫,找了家食肆点了几样小菜配饭吃。
正埋头吃着,不知从哪冒出一个小个子的男人,小眼睛滴溜溜的,尖嘴猴腮,一脸精光。
“几位小哥瞧着面生得很,可是刚到京城的?”
他看了两眼桌上的饭菜,一碟子炒得发黄的白菜帮子,一碟子蔫豆芽,一碟子烧豆腐块,卖相都不大好,于是嘿嘿地笑:“手头不太宽裕吧?”
“这里是食斋,请你离开。”
李少威最年长,主动出口赶人。
小个子男人却依然嬉皮笑脸,丝毫不在意他态度的冰冷,直接挨着陆昌坐下了。
“不要着急,听我说嘛。”
他龇牙笑道:“我是来做生意的,我这有个挣钱的好机会,你们就不想试试?”
陆昌家做生意,他还真有些兴趣,便问:“什么挣钱的机会?”
小个子男人翻了个茶碗给自己倒了碗茶。
“我呢,姓吴,人都叫我吴老三,是个荐官,现在在做的生意就是平安赌坊春闱档的‘金榜赌局’?怎样?听没听说过金榜赌局?”
许澄宁三人面面相觑,没有作声。
“这个啊,是科举年才会开的赌局,赌的就是同期举人在金榜上前五十的排名,你们看好哪个举人,就可以押他的名次。押中了,就能赢钱。”
这么一说,陆昌一拍脑门想起来了。
他听过金榜赌局的逸闻,这是近些年才开起来的赌局,据说规模很大,因为赔金极高,上到王孙公子,下到小老百姓,但凡有点闲钱都想赌一把。
“只要是这一科的举人,哪个都好,都可以押。若能押中状元,一赔十起步呐。”
“看在你们还什么都不清楚的份上,我不收钱给你们讲上一讲。”
吴老三从怀里掏出一本翻得卷边的册子,翻开一页给陆昌看。
“你看看,打红圈儿的,都是今年大热的人选,这里面有各府乡试前三,还有远近闻名的大才子。”
他指着其中一页:“这位是文国公府的二公子,京城三公子之首,谢瑧谢老先生嫡传的孙儿,去年正是乡试第二。”
“还有这位,是平襄侯府的梁四公子,也是京城三公子的一位,出身虽然不及谢二公子,才学却是没的说......”
“不过啊,他们虽好,但是买的人太多了,赔率越降越低。外地举人虽然名气稍小,才学却不定会输给世家子......”
“上一科啊,所有人都认定侍郎府的余公子能得状元,买他的人能绕京城十圈,只有一个人买了青州一个没什么名气的举人冯知易,结果,他中了!本金直接翻了十倍!不是一赔十,是一翻十!这么好的机会,你们就不想试一把?”
听着果真是个挣钱的好机会!
怪不得刚抵京那天,许澄宁就觉得京中的老百姓过于兴奋了。
本来谁考得好考得差与他们无甚挂碍,可要是跟挣钱有关,那关系可就大了去了。
风险虽大,可利钱太动人心了。
相中一个才学明显高于其他人的举子押头名,也不是没有赢钱的机会。
只是寄托于旁人终究不靠谱,还不如把希望放在自己身上。
许澄宁安安静静地盯着碗里的白饭,脑子里嗖嗖地盘算。
她身上还有四两银子,如果拿一两押自己状元,然后狠拼一把,到时她就有一千零二十四两银子,可以在长安府买个两进的宅子和一两间铺子,把阿娘姐姐弟弟妹妹都接过来,再开个私塾教教书,那样姐姐的嫁妆有了弟弟的束脩有了,以后还可以给阿娘养老......
“前五十一注赌金起步二两,前二十十两,前十名三十两,前五名五十两,探花八十两,榜眼一百两,状元一百五十两!”
先生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,不可助长赌博之风,这叫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姑息养奸知错犯错推波助澜拦腰截断......
她松开捏着荷包的手,默念三遍戒贪戒嗔戒痴后猛扒几口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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